特朗普出人意料的胜选,为美国带来巨大的震撼。很多人为特朗普的当选而欢呼,但很多人也为他的当选而由衷地哭泣。特朗普当选的次日,不少地方气氛诡异地寂静,人人都好像没有说话的欲望。很多人声称“感到害怕”,以致很多机构和组织都发信勉励员工。从西部的加州和俄勒冈到东部的纽约、麻省和华盛顿,都有大批青年聚集示威,声称“特朗普不是我的总统”,有的地方还发展为骚乱。连当选副总统彭斯看歌剧,也受到听众的嘘声。而另一方面,种族主义的“沉渣”也开始上浮,3K党公然要游行庆祝特朗普当选。总之,这次选举真正分裂了美国。哪怕是当年小布什争议性地当选,也远没有这次衝击大。

希拉里在落败当晚就向特朗普打电话祝贺,次日开记者会承认失败。表态让希拉里挽回了尊严,但无助告慰失望的选民,特别是希拉里在普选票中的领先优势不断扩大的消息传来之际,呼吁改革选举制度的呼声再次壮大。由于最近五次选举中,这种赢了选民输了选举的情况就出现了两次,也难以继续用“这些情况很少出现”作为拒绝改变的藉口。当然,现在民主党支持者最直接的方法,还是鼓吹“不诚实的选举人”,呼吁选举人在12月的投票中,为美国“守住最后一关”。这并不是遵守规则的做法,不应提倡。可以预期到时肯定会有不诚实的选举人,但“不诚实票”也注定只能成为一种表态,不会改变结果。

特朗普是否真的这麽令人害怕?从当选后来两周的情况来看,既乐观,也悲观。

先说乐观的一面,特朗普在选后不久就开始了政策大转弯。他先表态,奥巴马医改既可以修改,也可以废除;在和奥巴马会面后,更说医改还有不少正面的东西(比如不得拒保长期病患者、未婚子女直到26岁都可以跟随父母买保险等),不应该废除。在标志性的建墙问题上,他除了不再坚持“墨西哥付钱”之外,也说不是所有地方都要建墙,起围栏也可以。在遣返拉美裔非法移民问题上,他只强调会“立即遣返”2-3百万黑帮和毒品走私贩(其实美国有犯罪纪录的拉美裔非法移民只有80万人左右),对剩下的8百万人不予置评。在“把希拉里锁起来”的问题上,他说这并非自己的当务之急。

候选人做不到在竞选中的承诺是很常见的事,但是在当选后第一个星期就大规模反口,却绝无仅有。有趣的是,他的反口除了引来一些媒体的讥讽(还是以外国媒体居多),竟然并没有引起广泛的争议。

在民主党看来,特朗普在大选中大开空头支票的行为,固然是极为可恶的(很大程度上导致他们的失败),但既然特朗普当选已成事实,那麽倒是宁愿他反口,至少还能保住过去8年的一些遗产。比如,他提到的奥巴马医改的正面内容,其实都是希拉里在竞选时强调的,而且在现有基础上修改正是她的主张。建墙问题难以解决。现在美墨边境已经有一条长长的围栏了,可惜只起了边境长度的三分一左右,费用就已经高达34亿美元(平均1000美元一英迟)而不得不停工。如果要起墙,那要花费多少钱?尽数遣返拉美移民方面也不实际。根据美国程序,要遣返这些人都要经过逮捕和法庭听讯程序。美国法官和羁留中心短缺,奥巴马政府8年内遣返了史上最多的非法移民,但总数也只有250万(还不算自愿遣返的)。若要遣返1100万人,真不知道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要做到什麽时候。至于要把希拉里关起来,在美国司法系统独立运作的制度下,根本不是一个美国总统所能做的事。对民主党人来说,特朗普自然越少做越好。

奇怪的是,特朗普的支持者对特朗普的反口也并没有多大的反感。其中很多人已经成为特朗普的“粉丝”,到处找藉口为他辩护。更多的人对特朗普的容忍,源于“后真相政治”。他们早就知道特朗普所说的只是“信口开河”,但他们认爲信口开河也表明了一种态度和方向。他们并不在乎特朗普是否能履行这些承诺,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把它们视为承诺,而是一种可以接受的竞选技巧,只要方向正确,打多少折扣也关系不大。与之相比,里根时代的那种通过隐晦但政治正确的方式传达出真实信息的“狗哨政治”已经大大“落后”,要让位于这种通过夸张失实、完全不政治正确的话语而传达出情绪的策略。这值得研究选举政治的人深入研究。

再说悲观的一面。特朗普旋即进入了“政治分赃”的节奏。连日来,进入纽约特朗普大厦的人络绎不绝。在特朗普名单上的核心人物以两个词可以概括:亲信和右翼。在第一批宣佈的人选中,Breitbart News的前总裁班农,在大选阶段成为特朗普的竞选经理,为胜选立下大功,于是成为首席策略师和高级顾问。而在大选中一直顶住建制派压力对特朗普不离不弃的共和党主席普利巴斯则成为白宫幕僚长。第二批任命的包括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弗林、司法部长赛辛斯、和CIA主管蓬佩奥。他们都是特朗普的长期支持者。其中赛辛斯是第一个支持特朗普的参议员;弗林既是民主党人,也是国安界少有的特朗普支持者,意义均非同凡响。此外,几个亲密战友:朱利安尼、金格里奇、佩林和卡森都在各项任命的短名单内榜上有名,只是具体分配哪个职务尚待商榷而已。唯一被排挤出局的是和特朗普女婿库什纳有私怨的新泽西州长克里斯蒂。

最值得一提的是,特朗普似乎有意安排女婿库什纳在白宫担任重要角色,而且其三个成年子女,也希望通过安全审核(可以接触机密文件的必要步骤),他们更是亲信中的亲信。这种做法惹来“裙带关系”的争议。特别是特朗普在世界各地有无数的生意,而他把生意交给子女之后,如何防止子女通过裙带关系获益,这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想想在大选中,希拉里的克林顿基金会所引起的争议。

而这些亲信中,除了普利巴斯之外,无不以强硬和右翼著称。班农身为极右翼网站的CEO,是“另类右派”的重要推手,他的任命造成广泛的争议。而赛辛斯则以反移民著称,不但反非法移民,还主张合法移民也越少越好,因为他认为绝大部分移民都在抢美国人的工作。朱利安尼和金格里奇更是长年在政坛打滚的右翼政治“老油条”。

当然,也要承认,特朗普在建制派中不受欢迎,所以匆忙之间,他的选择并不是太多。但他是否真的需要这么充满组阁(他的组阁速度是几十年来最快的),仍然有可斟酌之处。

儘管特朗普也会见了“Never Trump”主将罗姆尼,商谈国务卿一事,作爲团结共和党建制派的一步。但此事未定,即便罗姆尼真的入阁,他的权力有多大,仍然值得进一步观察。特朗普的行事方式,颇有像19世纪的“民粹总统”杰克逊,用厨房(即顾问班子)代替内阁。反正他已经宣佈自己不会常住白宫,妻子和儿子也不会搬入白宫居住。特朗普从组建政治班子开始,已经甚为另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