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大选后,特朗普——一位毫无从政经验的脱口秀主持人——成功入主白宫,这让全世界大部分媒体与学者们跌破了眼镜。特朗普接下来采取的对华政策将会对未来的中美关系产生深远的影响。作为21世纪最重要的双边关系,中美关系的成败影响着全球地缘政治格局的变化。
按照之前他的竞选演讲,特朗普的对华政策将很可能与现行的对华政策截然不同。而当前的美国对华政策,是自1979年以来几乎历届美国政府,包括奥巴马总统和希拉里国务卿,都一直在坚持和捍卫的。特朗普所提出的“美国优先”(“America First”,亦称“美国第一”)外交政策已经表现出他的对外政策与二战后美国各届政府的对外政策大不相同。
在贸易方面,特朗普打算对所有中国进口商品征收45%的关税,以保护美国的工人。从这点来看,特朗普的对外贸易政策是保护主义的,这与美国在1950年代以前的贸易政策相似。
同时,在国际安全方面,特朗普表示他认为美国不应该承担北约、日本和韩国的防卫义务,除非这些盟友为美国买单。所以,日本和韩国应该拥有自己的核武器。至于朝鲜的核武器问题,特朗普打算直接与金正恩谈判以结束朝鲜的核武器项目。
尽管特朗普所组建的政府可能不会积极参与到南海争端和台湾问题等争议事项中,但可能会导致中美双边的贸易关系下降,且受其关税政策影响而引发一场贸易战
不过,特朗普的外交顾问亚历山大·格雷(Alexander Gray)和彼得·纳瓦罗(Peter Navarro)也在美国《外交政策》(Foreign Policy)杂志发文称面对中国在南海的行动,下一届美国政府应当像里根时代那样,建立一支强大的美国海军来跟中国打交道,以及以强大的实力地位与中国谈判。
所以,本文认为尽管特朗普所组建的政府可能不会积极参与到南海争端和台湾问题等争议事项中,但可能会导致中美双边的贸易关系下降,且受其关税政策影响而引发一场贸易战。并且,与依靠美国领导的同盟体系来维持地区稳定不同,允许日本和韩国拥有核武器不仅是在破坏核不扩散条约体系,还会加剧亚太地区的不稳定性。同时,与朝鲜的直接谈判可能会推动其脱离中国的影响。
因此,特朗普的这些外交政策——保护主义、允许日韩拥核,以及在朝鲜问题上的行为,可能会给中国带来更大的地缘政治挑战,损害双方稳定的政治环境。再者,如果特朗普完全听取其外交顾问格雷和纳瓦洛的建议,那么中国不仅会面对一个贸易保护主义抬头的美国,还可能在地缘政治上面对更加强势的、由美国领导的军事同盟体系。
中美贸易战争?
相比起希拉里的对华政策建议,特朗普似乎没有处理复杂的中美关系的详细计划。然而,考虑到他所进行的旨在获得白人蓝领阶层——一个感觉被全球化边缘化的群体——支持的民粹主义运动,当选后他至少会将一部分承诺付诸实践。因此,他将不得不采取一些保护主义措施来为他的支持者夺回一些制造业的工作。当然,这会以损害一定的全球经济健康为代价,包括美国和中国的经济。
例如,特朗普曾承诺一旦当选,将对中国所有进口商品征收45%的关税以保护美国的制造业工作岗位,而不顾这将如何极大地提高美国消费价格。45%的关税同样会使得中国数以万计的轻工业和出口企业的工人失去工作。考虑到这45%的关税可能对中国造成的伤害,一旦特朗普兑现竞选承诺,中国很可能会采取报复行动,从而导致一场可能会引发另一次全球经济衰退的贸易战争。
当确立了这种保护主义的贸易关系时,许多在美的中国投资将受到损害,更不用说美籍华人和在美中国人会面临怎样排外的、敌对的,甚至可能会是充满暴力的环境。于是,特朗普关于中美双边贸易的对外政策将不仅区别于克林顿、布什和奥巴马政府,还会与一个长期持有的信念,即国际贸易最终会使每一方都受益并防止武装冲突的爆发相冲突。在特朗普眼中,贸易也是零和政治游戏的一部分。
一方面特朗普“美国优先”的贸易政策旨在保护美国的制造业工作岗位,另一方面其“美国优先”的对外政策则与二战结束以来美国的一贯政策风格迥异。比如说,谈到美国在亚太地区的联盟架构,特朗普声称美国不应该做“世界警察”。并且韩国跟日本要么向美国支付更多的保护费,要么就用核武器武装它们自己,因为他认为美日的共同防御条约是一个“不公平的交易”。因此,相比起以往各届美国政府,特朗普的“美国优先”外交政策都更加倾向孤立主义。此外,在谈及朝鲜核问题时,特朗普称当选后,他将直接与金正恩进行对话。
乍看起来,这样一个对外政策议程,尤其是要求不再维持当下美国主导的联盟体系,似乎对中国以及大部分中国的吃瓜群众都很具吸引力。然而,尽管当前美国主导的国际秩序阻碍了中国部分战略目标的实现,但在过去的三十年里,中国其实也间接受益于美国的霸权秩序,使得中国能专注于经济增长进而走向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换言之,正是目前的自二战结束以来由美国主导的安全秩序确保了和平的环境,使得各亚洲国家,包括1978年以来的中国,能专注于经济增长,而不是不断投入巨量的国家资源去进行备战。
基于这个逻辑,二战后,尤其是冷战后的国际秩序是以建立起经济和军事领导权的美国作为主导国为特征的,旨在确保国际安全和经济繁荣,不仅为美国自身、美国盟友的利益,还为其他国家,比如印度和1978年后的中国的利益服务。美国通过提供基于共同防卫条约的常规军力援助和核保护伞的方式,给予其盟友安全保护,使得后者不再需要发展自己的核威慑力量。
相应的,由于日本相对较弱的军事力量,中国也不需要动用大量的国家资源来应对与日本潜在的大规模军事冲突。另一方面,美国主导的联盟体系外的大国,比如中国、印度和俄罗斯,保留了各自的核威慑力量和常规军事力量,制衡着美国及其盟友的权力。因此,由于在当前国际秩序下极其高昂的战争代价,绝大多数国家,包括非美国盟友国家,比如中国,都集中精力于改善其国民的经济福利。因此可以说1978年后的中国是间接地受益于美国主导的联盟体系和直接受益于目前的国际秩序。而这些都是以稳定为特征的,这种稳定又源于权力制衡和不断增长的跨国文化与经济交流。
因此,一旦特朗普关于美国不再扮演为其盟友提供安全保障的重要角色的设想成真,彼时日本和韩国将走向“拥核”,那么冷战后的安全秩序将由此崩塌。而且,由于日本拥有在“一夜之间”造出核弹头的工业能力,因此如果美国的核保护伞被认为不再可信,日本将能迅速造出核武器。而这是以牺牲中国和韩国的国家安全为代价的。这也会使《不扩散核武器条约》彻底成为废纸一张。不同于冷战,在这样一个由特朗普的提议所可能导致的多极核时代,没有一个主要核大国能幻想着只对付一个敌人,所以他们必须摆出强大且极具威慑性的核姿态以应付多个潜在的敌人。例如,如果美国升级了它的弹道导弹防御体系,必将促使中国和俄罗斯提升其弹道导弹的突防能力,但中国的这些动作又会致使印度和日本升级它们自己的核武器,从而引发多极核军备竞赛的恶性循环。
此外,特朗普说他愿意同金正恩直接对话以结束朝鲜核武计划。不过根据美国CATO研究所学者道格·班多(Doug Bandow)的说法,尽管直接与朝鲜进行谈判可能会说服平壤接受对其核武器未来发展的限制,但没人能保证朝鲜会放弃核武器,即使这是美国、韩国、日本和中国的共同利益所在。同样的,直接与朝鲜领导层接触会提升平壤的威望,进而可能使朝鲜逐渐远离中国。如果事情真若如此,那么谈判的结果将不仅是无法确保朝鲜放弃核武器,而且还会以牺牲中国的战略影响力为代价让朝鲜的独立外交政策得以实现。那样中国将面临损失其战略缓冲区的风险,而且还不得不面对鸭绿江对面一个胆大妄为且不可捉摸的有核国家。
这样来说,特朗普的外交建议可能会让中国处于一个更具敌意和不可预测的地缘政治环境。从根本上说,美国主导的联盟体系的缺席,伴随着一个孤立主义的美国,对中国和整个亚太地区来说将意味着一个更加不可预测、更加军事化和更具敌意的国际政治和安全环境。在国际贸易方面,特朗普的“美国优先”政策可能会提升美国的消费价格,引发与中国的贸易战争,危及中国的社会稳定,以及由此可能导致另一次全球经济衰退。
不过,按照格雷和纳瓦洛在美国《外交政策》的说法,下一届美国总统应该更加强硬地应对亚太地区的问题,包括大规模扩张美国海军(从现在的274艘军舰增加到350艘左右)以面对崛起的中国海军。同时,格雷和纳瓦洛也认为美国应该继续执行《与台湾关系法》,日本和韩国应该付出更多的国力来承担以美国为主的安全体系。
按照美国学者提茨(Shannon Tiezzi)的分析,如果特朗普完全听从格雷和纳瓦洛的建议,那么特朗普领导的美国不仅会成为中国贸易商的噩梦,还可能给中国带来地缘政治上前所未有的挑战。在这种情况下,中国领导人不能排除拥有核武的日本与韩国依然保留着跟美国的军事同盟关系,导致一个像北约那样的军事同盟体系在亚太地区成立。最后,如果特朗普能够像他说的那样跟俄罗斯搞好关系,那么中国可能会面对两面夹击的尴尬局面。在这种情况下,中国可能面临自冷战以来最大的地缘政治威胁和某种程度上的经济封锁。
特朗普的孤立主义、保护主义,和其外交顾问的建议对中国来说将是不稳定和不可预测的。
在特朗普成功入主白宫之后,他对待中国的方式将与以往的政府有根本差异。特朗普“美国优先”的外交政策将不仅使美国不再支撑当前的国际秩序,还会因允许日韩拥有核武器、提高朝鲜——这个有着公然无视国际法和国际机制、无视如中国等的利益和无视地区稳定等劣迹的国家——的声望而破坏亚太地区的稳定。
与希拉里可能的对华政策相比,对中国来说,由特朗普的对外政策所导致的亚太地区的政治环境将显得更具敌意和不可预测性。与此同时,针对中国商品征收高额关税可能会导致中国社会的骚乱,以及贸易战争和由此战争所引发的另一场全球经济衰退。因此,特朗普的孤立主义和保护主义对中国来说将是不稳定和不可预测的。 如果特朗普完全听取他的外交顾问格雷和纳瓦洛的建议,那么中国可能不仅要面对一个贸易保护主义抬头的美国,还可能会面对一个被疏远的俄罗斯以及在外交上更加强势的韩国、日本,和中国台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