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月22日，美国华盛顿，特朗普与参加总统就职仪式的FBI局长科米握手。

本周二（5月9日），美国总统特朗普突然搞了个大动作，把联邦调查局（FBI）局长科米给开除了。

这种做法有多么不寻常？在这之前，只有一位FBI局长因触犯道德伦理、违犯政治中立原则被解雇，而时任克林顿总统随后不得不接受了一个让他头疼的现实，那就是，他任命的新局长后来成了调查他白水门和莱温斯基丑闻的重要人物；小布什任上甚至遭到FBI局长威胁，若不同意后者拒绝重新授权一项秘密监控项目的请求就辞职，结果小布什选择了让步。

唯一能与特朗普此举相提并论的大概只有1973年10月水门事件里的“周六屠杀夜”了。当时，在负责调查水门事件的特别检察官考克斯要求白宫提交录音文件时，尼克松总统下令开除了他。

哪怕反常如特朗普，这样的举动也让华盛顿上下和媒体震惊不已。铺天盖地的批评声如潮水般涌来，除了将其与水门事件相提并论外，媒体还用了“尼克松主义”、“帝国主义”、“最危险之举”等各种词汇来形容这场政坛风暴，甚至还有人喊出了“这不是演习”等充满战争意味的口号。

特朗普为何要给自己挖这样一个大“坑”？

在致科米的解雇信里，这位总统说他没能有效领导FBI，并附上了司法部副部长罗森斯坦的备忘录，指出科米在大选期间对希拉里邮件门处理不当。

这个理由非常讽刺，因为在去年大选进入尾声时，科米突然宣布重新调查希拉里邮件门一事被普遍视为客观上助长了特朗普选情，当时科米也因此受到特朗普的极力称赞，而且直到上个星期，希拉里还公开说，如果不是因为科米，“现在我就是你们的总统了”。

更令人生疑的是开除科米的时机。就在这前一天，美国前司法部代理部长萨利·耶茨和前国家情报总监克拉珀出席了参议院情报委员会的一场听证会，将“通俄”风波再次高调带回公众视线；在开除科米前几个小时，CNN获悉了“通俄”一重大进展：联邦检察官向弗林的同事发出了大陪审团传票。弗林在被爆与俄罗斯驻美大使不当通话并误导副总统彭斯后被迫辞职。

因此，很多分析认为，阻碍正在进行中的“通俄”调查才是特朗普的真正目的。这位总统自从1月20日上台以来，几乎一直处于俄罗斯风波阴影之下，他也数次对此表达了愤怒，谴责民主党人和“假媒体”联合炮制了“通俄”骗局。目前，多个调查仍在持续，除了弗林下马，司法部部长塞申斯和他的支持者、参议院情报委员会主席努尔斯也被波及退出了涉俄调查。

CNN报道称，跟经常受制于党派纷争而迟迟没有进展的国会调查相比，FBI的调查更为激进，持续有新的消息被披露。科米在被开除之前，据信刚要求为涉俄调查增加人手。

白宫否认这一说法，称特朗普此举纯粹是基于司法部的建议。不过很快，白宫官员包括彭斯就被总统本人“打脸”：周四，在接受NBC采访时，特朗普称他一直计划要开除科米，甚至在罗森斯坦建议他这么做之前就已经打定主意，理由就是“他没有做好工作”。

特朗普在这次访谈中还披露了一个有意思的信息，他说他曾三次向科米询问，在涉俄调查中自己是否被调查对象，一次是在某晚宴上，另外两次是在电话中。他说科米的回答是，“你没有被调查”。

他还透露，这次在1月底与科米单独共进晚餐是出于后者的要求，而后者的动机是为了在新总统上台后保住FBI局长的职位。

当“开除科米”一事发酵至此，焦点正式转移到了这顿晚宴上。围绕谁发起了这次会餐、当事人又说了些什么，新一轮喧哗、争议再起。

与科米关系密切的数位FBI官员告诉NBC新闻网，与特朗普所说的不同，科米从来没有为保住自己的位子主动向特朗普靠拢，他们说，实际上科米是被邀请人，而当时他还曾对助手透露了不愿前往的意愿。

科米也没有像特朗普所说的那样告诉后者他没有被调查。

《纽约时报》11日的爆料透露了更多信息。报道援引知情人士的话称，在一次私人晚宴上，特朗普曾要求科米对他宣誓忠诚，但遭到了后者拒绝。

透露这一消息的是科米的助手，他们据信是在保证不公开讨论的前提下，听科米讲述了那次晚餐中发生的情景。但现在，科米被开除，他们决定匿名将他们听到的说出来。

当时特朗普刚上任短短7天，科米告诉助手，他被叫到白宫，与新总统单独就餐。餐桌上，双方先是说了些客套话，接着，特朗普提起了“忠诚”这个话题。他问科米，是否会对他宣誓忠诚，科米拒绝了，他说一直对他“诚实”，“但在传统政治意义上，他不能说是‘可靠（reliable）’的。”

白宫发言人否认这种说法，称总统“永远不可能甚至暗示期待一个人对他忠诚，只会期待他对我们的国家和伟大的人民忠诚。”

按照科米助手的说法，当天晚宴上，特朗普两度提到了这个话题，说需要科米的忠诚。科米再次承诺将会“诚实”但不是“忠诚”。然后，特朗普向其施压，问道，这是否意味着他可以获得一种“诚实的忠诚”，后者答道，这个可以有。

《纽约时报》指出，科米助手所说的这次晚宴和特朗普在NBC采访中提到的这次晚宴是不是同一个还不清楚，但据信双方只一起吃过一顿饭。

科米的任期本应该持续到2023年。在美国，尽管FBI归属司法部管辖、总统有权开除FBI局长，但传统上FBI局长理应是超脱党派倾向的，这也是国会会通过法律，将FBI局长任期设置为10年的原因，其目的就是为了不受特定某一届总统的影响。

另一种分析因此认为，特朗普不能忍受科米的“不忠”可能才是导致后者被开除的最重要原因。这位商人总统对忠诚的重视、对背叛的难以容忍在弗林下课一事中表现得非常鲜明。特朗普据信在弗林事发前一段时间已经就弗林与俄罗斯驻美大使的通话得到了警告，但直到弗林撒谎、误导彭斯和其他白宫官员之后，特朗普才终于下定决心让他走人。

路透社也在一篇报道里援引白宫匿名官员的话称，数月前科米在前往国会山就涉俄调查作证前曾拒绝了白宫官员分享证词的要求，这成了让特朗普对科米信心丧失的一个转折点。

不管这顿饭的真相是什么，特朗普开除科米背后真实的动机又是什么，一个明显的问题是，他可能没有意识到这起事件带来的巨大影响。在周三一条推文中，他曾抱怨称，“民主党人数月来一直抱怨科米局长。如今他被解职了，他们又装出很气愤的样子。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目前，“开除科米”一事仍在发酵。包括部分共和党人士，华盛顿一些议员已经要求委任一名特别检察官来负责俄罗斯问题的调查，还有议员要求围绕特朗普开除科米的具体情形展开调查。

也就是说，无论特朗普的真实目的是为了重塑FBI，还是阻碍涉俄调查，抑或是“清君侧，除异己”，在这个时候，这个算盘可能都不能算是高明。回到1973年，当尼克松对调查他的人采取强硬立场时，他不会想到，考克斯被开除一事被曝光后，民众的愤怒成了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迫使他在国会还未正式将他弹劾掉之前宣布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