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纽约州,参加阵亡将士纪念日游行的人,有人举着支持克林顿的标语,有人举着支持川普的标语(2016年5月30日)
在今年大选之前,美国在世界的领导地位其实已经不太稳当,欧盟大国政府早就对美国不满,盟友关系虽在,但经常搞点小动作让美国不快。中国更是时时要挑战一下美国的领导地位,比如要求建立“新型大国关系”;新兴国家也觉得美国繁荣是昨日黄花,早就不像往日那样服从。但美国2016年大选中,主张新孤立主义的川普竟然成了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并向选民承诺当选后一定“少管外国闲事”,从此担心美国不再领导世界的各种忧虑多如潮涌。世界各国政府与人民突然意识到:我们一度那么讨厌的美国如果主动放弃“带头大哥”地位,不带大家玩了,我们怎么办?
西方世界表达忧虑情真言直
英国《金融时报》表达的忧虑最直接与深远,前后发表几十篇文章。最近那篇《美国大选是全世界的事情》极为坦率,让人看了不由得为欧洲愁肠百结。作者库柏指出:
“在过去一个世纪里,美国本土两次遭受了可怕的外国攻击,第一次是在珍珠港,还有一次是9/11恐怖袭击。每次美国的回应都改变了世界秩序”。
以下长话短说,大意是:从地缘政治角度来说,美国居住在最安全地段的“封闭式豪宅”内,即便俄罗斯军队长驱直入西欧,美国的阿拉巴马州或俄亥俄州也几乎不会受到影响。这意味着,美国选举对外国人的影响很可能比它对大多数美国人的影响更大。而美国总统既有实力保护全球其他国家,或者把别国搞得一团糟,也可以干脆忽视我们。尽管在大多数美国选民眼里,“国外”是个小地方,然而这是他们的总统唯一可以产生巨大影响的地方。在国内,总统通常受到国会的掣肘。要说改变大多数美国人的生活,奥巴马的影响很可能还没有“爱疯“(iPhone)大。
作者接下来阐述欧洲的困难:欧洲地处世界宜居地段,但与美国相比,它靠近战乱:东与俄罗斯这只北极熊为邻,东南方向是一块暴力贫民区,24小时随时可能听到枪声,更靠南的地方则有人因饥饿而死亡。前不久,法国现任总统奥朗德曾公开说,“美国将会要求欧洲人自己保护自己”,“这是一个问题,因为仅仅组建欧洲自己的邻里守望委员会就很可能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
希望美国继续管全世界,不只是欧洲知识分子的想法,也是民众的想法。对叙利亚难民危机一筹莫展的德国人中,不少人痛恨想奉行孤立主义的川普,因此拆了川普墙,拆前还要狠狠踹上几脚,以示愤怒。
在德国柏林,反川普示威者捣毁所谓的“川普仇恨墙”,标语说,团结起来,阻止川普,选民在此登记
西方忧虑的误区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曾经的世界领导者、拥有“日不落帝国”之称的英国的“太阳“终于落到山背后,美国从此责无旁贷地承担了为世界提供国际秩序这一公共品的“大哥”责任。大半个世纪中,美国虽然备受各种指责,比如嘲讽美国是世界警察,到处插手国际事务,搞乱了世界等等,但一直任劳任怨。直到近十年终于精疲力尽,债台高筑。
这种精疲力尽体现在以下几点:2013年,美国中产阶级下降至40%多,人数已不到全国人口的一半。今年4月22日,美国劳工统计局资料显示: 2015年全美共有8141万家庭,全家无人工作的家庭有1606万,比率高达19.7%,意味着美国每五个家庭中,就有一个家庭没有人工作;全美超过一亿人口依靠各种福利过日子。与此同时,美国作为北约防务主体,对欧洲尽大哥义务,却至今都没能像欧洲国家那样为本国人民提供全民健保与免费大学教育,以及长期稳定的失业救济。底层穷人的救济虽然有,但与法国人一生400多种福利、德国从摇篮到坟墓的优厚福利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因此,欧洲国家的忧虑实质上就是:咱们国家的人民需要高福利供养,咱们的政府在难民问题上要彰显人道,但保护本国安全,你美国却得出钱出力,责无旁贷,永无止境。问题的核心实质在这一点,但却用不分种族、不分地域的共同进步,以及全球秩序等“政治正确”的话语做外包装。
在冷战期间及冷战结束后的20年之内,大气的美国人确实认为,美国有能力,应该多承担国际责任。但现在美国纳税人实在太累了,希望喘口气,于是近几年,越来越多的美国人希望政府少管外国的闲事,多关注国内事务,有70%以上的美国人认为美国走在错误的道路上。前不久,VOA在《美国选民反对扩大美军海外角色》一文中引证的调查表明,只有25%的美国人希望下届总统扩大美军海外角色,表明美国选民对卷入新的海外干预(尤其是在中东)抱有戒心。
作为生活在美国的一位外部观察者,我既理解欧洲人希望美国继续无偿提供国际秩序这一公共品的要求(让占便宜的人一下放弃占便宜的习惯确实很困难),也理解美国纳税人的烦恼(因为我自己也纳税)。遥望欧洲各国那数不胜数的高福利,美国大学生为了读书要背负沉重的学贷,福利种类也少得多,为什么不能让欧洲人减少福利,承担保护自身的责任?毕竟,美国政府是美国纳税人供养的,权力应该首先对权力的来源负责,美国政府应该首先考虑本国选民的利益。
是“白的危机”还是“福利危机”?
《纽约时报》11月2日发表《2016年西方乱局背后,一场“白”的危机》一文,代表了美国左派政治的典型看法。该文认为,川普代表了右翼民粹主义的兴起,右翼民粹兴起源于“白人身份危机”:“对很多白人来说,这种身份感觉像是支撑他们的世界最重要的支柱之一,而现在它似乎受到了威胁”。该文认为,自从美国的民权运动以及欧洲敞开国界以来,多元文化主义已兴盛数十载,右翼民粹是一种突然的逆转。
从川普参选以来,“种族主义者”的定位从来没离开过他与他的支持者。由于这一点,不少川普支持者不肯在民调中表态。这种“秘密支持者”的存在,至今还被认为将在选举中起重要作用。
据我对各种资料、现场集会图片及视频的观察分析,所谓“白人身份危机”显然将事情简单化了,因为民主党的支持者的主体,除了小众性取向群体、知识精英之外,就是非裔、拉美裔等少数族裔与大部分女性。但少数族裔与女性当中,也有不少人支持川普,blacks for Trump,Women for Trump,Chinese for Trump这类牌子并不少见,只是比例比支持希拉里的要低不少。
川普及其支持者在佛罗里达州的竞选大会上举着标语“妇女支持川普”“黑人支持川普”(2016年10月12日)
少数族裔的想法远比民主党宣传的复杂多元,比如这些支持川普的少数族裔都反对非法移民,认为这是对合法移民的不公平。就连美国本土的穆斯林也有7.4%的人支持川普,认为他揭示了有关移民和恐怖主义的严酷现实。据美国CNN10月26日报道,美国洛杉矶好莱坞星光大道上的川普星曾被砸烂,在修复之后,有一位64岁的非裔妇女来到该处守卫川普星,她写了多块标语牌以示支持,其中一块是:“两千万非法移民在美国,而美国人却要睡在街上和帐篷里。为川普投票!”
这段话实际上触及到一个美国政府不愿被提及的痛处:无证移民的福利高于本国穷人。2016年5月9日,华府智库移民研究中心(CIS)公布一份移民花费报告,指出户长为合法或无证移民的家庭,每年平均享有联邦福利6241元,户长为“美国出生”(native)的家庭享受的联邦福利为4431元,前者比后者高出41%。享受最多联邦福利者为墨西哥和中美洲移民家庭,他们获得纳税人付费的联邦福利,每年平均达8251元,超过土生土长美国人家庭86%。户长为移民的家庭,享受的联邦福利总支出超过1030亿元。根据联邦人口普查局数据的分析,51%移民家庭享有这类福利,而土生土长美国人家庭仅30%享有此福利。
几天前,VOA在《全美各地准备好应对投票日可能出现的暴力》中指出,住在密西根州底特律市的选民理查德·达林认为,如果川普赢得总统大选,美国一半人口“将感到受威胁”,许多享受政府福利的人或是非法移民可能会遭到川普打压。在《德州总统选情激烈 选民踊跃提前投票》一文中则指出,一些选民,特别是那些在其它国家有亲戚朋友(意即有准备移民美国的亲友)的人,意识到这场选举对全世界的重要性。在《乡间纪实:副总统候选人辩论地民众挺川普》一文中,VOA记者吉普森采访了法姆维尔一个每天辛勤工作的美国传统家庭,卡罗琳·鲍曼一家表达的支持理由非常简单: “过去人们有梦想,想要有美好生活,但是现在他们想不劳而获,想要别人把这种生活送上门来,因为政府的施舍太多了”,养出了一批“坐在家里沙发上什么也不干、拿的钱比干活挣的钱还多”的人,“川普能让人们回去工作,他想要让人们回去干活。”
对美国选民来说,全球化的各种光环不管如何耀眼,但总统大选的实质问题就是选民自身的权益。对川普的支持者来说,道理如此朴素与简单:劳动才能有收获,本国纳税人利益是本国政府应该考虑的首要事务,他国人民应该肩负保卫自身安全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