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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盘的特朗普:被胜利吞噬的胜利者
By 王陶陶 | 陶太郎
Tag:
特朗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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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P
10/15/2016
就在不久之前的九月十七日,纽约市接连发生恐怖袭击,整个美国惶惶不可终日。当晚,在科罗拉多斯普林斯(Colorado Springs)举行竞选活动的特朗普走下飞机,迎接他的是山呼海涌的人民——仿佛面对上帝一般,虔诚地聆听他的声音。而后,特朗普驱车前去佛罗里达州迈阿密拜票,当地欢迎的人群簇拥在街头,等待着他以君王的姿态降临。
对于这位政治新秀来说,至高无上的权力,在那一瞬间,仿佛举手可得。
然而,现实的发展往往比小说的情节更加讽刺,接连不断的意外和丑闻不断出现。
首先,在第一次辩论中,几乎未做认真准备的特朗普(其竞选团队表示特朗普未曾参与过辩论预演)被奚落得灰头土脸;其次,特朗普突然对攻击他的选美小姐发怒,要求搜寻其裸体视频,这引发了舆论的负面炒作;接踵而来的是偷税事件,特朗普的形象急速坠落;最惨重的打击来自共和党内部,建制派领袖布什家族的主持人Billy Bush放出11年前的重量级音频,在该音频中,特朗普以极其下流的语气谈论如何勾搭有夫之妇,这激起了轩然大波,整个共和党竞选阵营迅速垮塌了。 Billy Bush,节目主持人,布什家族一员,据推特爆料,此次录音放出是布什家族的决定
共和党内茶党运动领袖克鲁兹收回对特朗普的背书; 共和党大佬麦凯恩收回对特朗普的背书; 共和党参议员凯利•阿约特收回对特朗普的背书; 共和党参议员乔•赫克收回对特朗普的背书; 共和党前加州州长不再支持特朗普; 共和党俄亥俄州州长卡西奇不再支持特朗普; 。。。。。。。
共和党领袖众议院议长保罗•瑞安宣布称,自己不会邀请特朗普参加10月8日共和党在威斯康辛州的首次竞选活动;
另据最新消息披露,共和党全国委员会发内部邮件,要求全党上下的干部和党工,不再继续为特朗普竞选服务,选民联系方式和资金开始离开。 一时之间,特朗普已然陷入绝境。
事实上,几段低俗音频之所以能够对这位共和党候选人造成毁灭性的打击,原因不外乎两点:共和党建制派领袖布什家族的背叛;全美媒体对特朗普饱和炒作式的围剿。
无论是当年的罗斯福和肯尼迪,还是今天的奥巴马和比尔克林顿,他们的私生活其实并不高尚。罗斯福玩弄情妇,肯尼迪在白宫开性爱party,奥巴马喜欢吸大麻,克林顿则是色中饿鬼。实际上,媒体人和亲信们都曾有过他们不道德生活的记录或者证据,但是,一旦这些政治大腕儿跃升为头面人物,总能让这些证据在大选期间销声匿迹——直到事后很久被无伤大雅地爆出。
与几位伟大总统的行为相比,特朗普的言辞并不过分。但是,可悲的就在于此,同仁的抛弃和媒体的围攻,使他在饱和攻击之下濒临崩溃。因此,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特朗普的惨烈遭遇,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恶劣,更是源于美国社会体制力量联合绞杀的结果。而这种结果,与其说是美国体制力量的强大,不如说是特朗普对自身处境变化的忽略所致。
“权力越多,敌人越多,吾越谨慎。”——黎塞留
“在1922年,如果一棵树愿意倾听,那么希特勒下士就会对一棵树演讲,但是现在,他的言辞则会让整个世界屏声静气。”——威廉伊勒评价1939年希特勒回馈罗斯福演讲
实际上,尽管特朗普具有相当的政治天赋,但他很可能并深切体会到:当一个政治人物越接近成功的时候,随着他政治能量的膨胀和地位的攀升,他的敌人就会越多,他所面临的局面也将越复杂。这个时候,他的政策就必须随着局势的改变而做出调整,否则他将难以适应局势的变化。
攻入长安之前的黄巢之所以能够靠劫掠屠戮横行无忌,就在于当时的藩镇军阀一方面吝惜自己的军队,另一方面也乐见唐廷中央政权的覆灭,从而增加自身的独立性。然而,黄巢进入长安之后,他依然效法以往的行径,罢免屠杀投效的官绅,苛税归附的军镇。这激起了藩镇、官僚和士绅的极度恐惧,并迫使这些力量在唐廷的旗帜下联合起来,迅速将其剿杀。
李自成同样类似,当他还未攻克北京之时,他的潜在盟友既包括关外的满洲贵族,也包括像姜壤这样野心勃勃的明廷地方军头,但是,一旦他攻克北京之后,不但南明政权会成为他不共戴天的死敌,关外的满洲贵族也变为他当仁不让的对手,而姜壤这样实力雄厚的地方镇帅则可能随时对他进行反噬。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他不能对投降的明廷旧官僚和军人进行有效安抚,那么他将遭到前所未有的联合剿杀。
1644年3月6日,李自成宣布建立大顺政权才27天,清廷即派使者带了一封信到西部,信中称其为“西据明地之诸帅”。此信提出,清军愿与反明军事集团建立联盟,这一建议是这样表示的:“并取中原”。(顾诚:《论清初社会矛盾》,第140页;又见赵凯:《清兵入关与吴三桂降清问题》。)
希特勒的情况同样如此,在1936年之前,对于虚弱的德国来说,英国是他外交上的潜在盟友,因为英国乐见德国成为平衡法国的牵制力量——这可以为自己增加欧陆事务的话语权;当西班牙内战爆发,布尔什维克威胁愈演愈烈的时候,西方上流阶层皆乐见崛起的德国成为抵挡苏联的堡垒;当1939年的时候,苏俄帝国则乐见德国进攻西方,从而为自己攫取波罗的海、摩尔多瓦和波兰东部提供良机。然而,一旦希特勒迅速扫平法国,那么接近顶峰的他就成为所有强国的最大威胁,在这种情况下,除非希特勒能够以俾斯麦的智慧,懂得通过放弃大部分胜利果实与对手达成妥协,从而维系欧陆地缘力量最低限度的均衡,否则他终将面对世界强国的联合剿杀。
对于特朗普来说,当他在共和党初选的时候,党内竞争者皆愿意看到他消灭强有力的伙伴,而民主党也乐见其成,以搅乱对手的选势。但是,一旦特朗普成为共和党的总统候选人,那么他不但具备了堪比总统的影响力,也同样拥有了前所未有的敌人。民主党不但成为他的死敌,而且共和党建制派领袖如布什家族,如果不能得到补偿,实际上也同样希望特朗普败选,因为这有利于四年之后自身的参选;更不用说被他激进言论所恐吓的跨国财团与文化精英了。 2008年,希拉里家族之所以愿意支持异军突起的奥巴马,就是因为双方达成了利益默契——党内建制派的帮助,使得有着荒诞青年生活的奥巴马避开了媒体的饱和轰击
在这种情况下,深处众矢之地的特朗普应深知自身的危殆,他必须一改以往的激进,并致力于扮演一位温和克制的政治领袖。他不但要向建制派的理念进行靠拢,同时也要对党内的建制人士进行收买以保证其利益,更要谨言慎行包装自己的政策。这种政策的改变不仅仅是因为选民变化的需要——从共和党选民变为中立选民,更是政治局面变化的需要。
从对穆斯林阵亡军属的发怒,到首辩前的漫不经心,再到激进至极的竞选檄文《She Follows The Money》,以及半夜发推女性裸体视频,不但表明了特朗普难以控制的性格,也表明特朗普乃是以初选胜利的激进策略应对大选。他并未意识到,时局的不同和选民的不同,将会使同样的策略取得相反的后果。 特朗普扬言要对牵涉甚广的克林顿基金会进行全面清算,并声称要对美国政治圈进行彻底改革,这让美国政坛陷入恐慌——他并未像列宁、希特勒和霍梅尼一样,在登堂入室的关键时刻,隐藏自己的最终政治目标,并麻痹对手
对于特朗普来说,初选之中的激进经济言论只会引发facebook、苹果这样跨国公司的取笑,但大选之中同样的言论则会引发极度恐慌;初选之中的激进政治不正确言论只会成为左翼文化界的笑谈,但大选之中同样的言论则会引发全面震怒;初选之中的激进政治清算言论只会成为华盛顿政治圈和政治家族们的鄙笑,但大选之中同样的言论则会引发无限惊惧。
如果不能以冷静温和的语言表示某种克制,如果不能以妥协互利的方式形成最起码的默契,那么特朗普必然将面临竭斯底里的围攻。无论是特朗普公司内部泄露的纳税单,还是特朗普共和党阵营布什家族的出卖,以及媒体全天候接连不断的围攻,实际上都是特朗普激进言论招致联合剿杀下的必然后果。
就像攻入长安却依然大肆劫掠的黄巢,进入北京却拷掠如故的李自成,折服沙皇却依旧迷信武力的拿破仑,扫荡欧洲却不能结束战争的希特勒,巨大的胜利往往会给胜利者带来无限的傲慢。对过往胜利的自负,对过往策略的迷信,对过往敌人的轻视,伟大的胜利最终化作致命的猛兽,连同敌人和胜利者一起吞噬。
因此,成功的政治家最需要的并非天才,而是审时度势。刘邦扫荡项羽之后,能够因为陆贾一句“天下居马上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之乎?”而立刻改弦易张,安定民生,证明了他对时局的清醒;多尔衮进入北京之后,立刻一改掳掠之风,建立严明的纪律,并不惜高官显禄以招降纳叛,表明了他对局势的冷静;列宁十月革命成功之后,立刻放弃激进革命言论,并成立新的立宪会议,从而安抚潜在的反对派,以争取时间逐个消灭他们,表明了他对局面复杂性的认知;霍梅尼推翻巴列维之后,不但不再谈激进教法政治言论,反而迅速任命传统旧官僚迈赫迪·巴扎尔甘组建临时政府,以缓和人心,这实际上是对处境的精准判断。这些后发而起的政治家之所以能够缔造成功,不仅仅是因为其实力,更重要的是他们对时局的理解,以及在此基础上的政策改变。 霍梅尼任命赫迪·巴扎尔甘为临时世俗政府的首脑,统治伊朗,并宣称“我在此宣布巴扎尔甘为领袖,从任命起,他必须得到服从,整个民族都要必须要服从他。”这成功松懈了宗教领袖四分五裂的潜在敌人,并为霍梅尼逐个铲除他们赢得了时间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真正打败特朗普的,从来都不是外强中干的希拉里,而是特朗普自己。他大选之中的激进和狂热,让心怀鬼胎、四分五裂的对手们在惊恐万分中被迫联合起来,并聚集在希拉里这面破旗下,对他进行前所未有的剿杀。
这一刻,历史重复了相同的故事:胜利的猛兽撕碎了特朗普的敌人,也吞噬了特朗普自己。他不会是第一个因胜利而失败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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