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上台后，随着总统令越签越多，各路谣言小道消息也越传越多，从H1B收紧、入境额外审查、限制绿卡福利、电话外交、南海关系恶化、甚至中美关系冰点，当初一些华人川普支持者认为永远不会砍到本良民头上的大砍刀似乎也离脑袋近了几分。此刻正常的反应是后悔、恐慌，然而也有另一些对川普的爱反而变得更加坚定，可谓是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不少人自己的父母本来也是靠此拿福利（或打着算盘这样做），现在只能一边打脸一边吞牙，“自己吃点亏没什么”，关键孩子要能上学。

在这些赞美的声音中，我们有看到福音膜川派的：

有在其任职后仍然对其日渐生情的情不自禁派。

还有将其作为道德表率、爱国榜样的牌坊比天高派。

更有有觉得“就算有危险信号”，反正横竖是死的乐天感人派。

我们对这样的深爱表示感动且好奇，就斗胆的猜测了一下这种真挚感情的真正来源，为诸君提供一个可以适时跳船的台阶。

   川粉的心路历程 
要了解华人川粉的心理机制，首先要了解他支持川普的契机。说到华人挺川的原因，易安溥和北大飞写的“川粉细分学”一文里说的很清楚，在此借来一用[1]。

 A 川   就是为了下一代教育问题，反对Affirmative action的川粉，主要诉求是反对黑人和西裔抢走华人的名额。
 粉川   又名小粉红川粉，一切问题跟duang走，爱国即挺川或爱国即反希，一切情绪起伏都随duang。另外由于川普的言论酷似伟人也深受这群川粉的好评。
 撸袖川   一些民运人士，认为川普会向中国dc政权亮剑，特别是当川普与台湾对话以后异常激昂。尚不知川普在2月9日与大大亲切谈话后会不会改变态度。
 精美川   即精神美国人川粉，认为美国价值观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唯有川普能够拯救美国人民于白左的圣母病毒侵蚀。

易安溥和北大飞的点评和对这四类看似诉求非常不同的人作出的总结是：背后都是种族主义所驱使。

我们在此还想做出另一个观察：川粉都在各种程度上都认为自己是被迫害的人群，殉道者情结深重。这里也不只包括华人川粉，也有大部分的白人川粉，包括铁锈带（rusty belt）的工人、矿工、郊区中产、以及福音教派，都在很多议题上把自己放在少数派的位置，认为自己的利益或话语权被中国工人、非法难民、少数族裔、穆斯林、华尔街精英、华盛顿政治家和白左等所剥夺。而川普的出现正是给了他们一个扬眉吐气的机会。

而川普上台后的残酷现实的确打醒了一些人，比如下图这位房产被川普的财政部长Steven Mnuchin买下的银行OneWest收走的大妈，当初就是被川普“清理沼泽”的口号吸引把选票给了他，却没想到他是把鳄鱼引入了沼泽[2]。

此外一些华人也渐渐因为川普渐渐开始露出反华的嘴脸开始对华人挺川运动活跃分子表示不满，见下图[3]。

与此同时，另一些人却越战越勇，越发为川普的种种前后矛盾的行为辩解，洗地姿势美妙炫目且充满了想象力，原创出口的谣言，我们也曾在微博上吊打过几则，如下图：

那么究竟有是什么造成某些川粉这种屡败屡战越挫越勇的心态呢？反吃瓜小伙伴斗胆猜测，这是一种叫做认知失调（cognitive dissonance）的心理现象。

   什么是认知失调？
认知失调是心理学家费斯汀格在1957年提出的理论[4]，经过多年的试验和证实已经成为社会心理学里非常重要的奠基理论。

费斯汀格首先假定每个人都希望寻求心理认知稳定的状态，而当我们心里存在着两种互相冲突的理念或价值观，我们的精神状态便会出现不适感，这就是所谓的认知失调。这时候我们就会想方设法寻求解决这种不适感的方法。

举个栗子
 
你是一个坚定的动物保护主义者，同时你也非常喜欢吃肉，这时候你就会进入一个认知失调的状态。

认知：动物保护主义者
|
互相冲突
|
行为：喜欢吃肉

此时为了寻求稳定，你有几个方法：
1. 开始吃素
2. 给动保组织多捐一些钱
3. 把被吃的动物隔离与动保运动之外
鉴于第一项需要你做出巨大的人生改变，于是，你内心通常就会倾向于选择2或3。当改变了这个认知，你就在内心中解决了你的认知失调状态。

从以上的例子里可以看出，为了解决认知失调所带来的不适感，你的选项有
1. 改变自己的行为
由吃肉改为吃素
2. 改变对自己行为的认知
捐款就是对动物保护的支持
3. 对自己的行为增加一项认知，从而改变它的定义
食用肉类不在动物保护范围内
4. 直接忽略有冲突的存在
5. 改变自己对行为结果的认知，这也是我们这次要深度讨论的选项[5]。

前两个选项都比较容易理解，而为了理解第三个选项，我们先来看一下当年研究认知失调的经典实验。

经典实验
 
实验的条件很简单，参与的人都被告知需要做一件很有趣的事，实际上这件事非常无趣，而所有参与者被随机分到三个实验组，第一组没有报酬，第二组有20美元报酬，第三组有1美元报酬。

实验结束后，参与者被要求评判实验的有趣程度 ，评分是-5 到 5。结果很有意思，无报酬组一致觉得实验很无趣（-0.45），而$20报酬组反应也非常平淡 (-0.05)，反而是$1组，真心的认为实验非常的有趣 ( 1.35)。

无报酬组

-0.45

报酬$20组

-0.05

报酬$1组

1.35

怎么解释这个结果呢？

费斯汀格认为是为了解决认知失调做出的认知改变。

因为无报酬组浪费时间白做了件无聊的事，无聊 无报酬都是负面印象并不造成冲突，所以不会觉得有必要把实验想的很有趣。

而报酬$20组因为收到了足够的报酬，这笔钱已经足够解决无聊所带来的心理落差，即“虽然很无聊，但至少我赚到了一大笔钱”，所以也没有失调问题。

最后报酬$1组收到了一点钱，但是钱的数目有没有大到可以抹消心里的无聊感，所以他们只能自行调整认知，把最后的结果解释成，“收了一块钱，还做了这么有趣的事，很值得。”靠把无趣变成有趣，来诠释自己的行为，平复内心的失调[6]。

这个实验告诉我们，造成最大认知失调后最大反弹的情况，恰恰是得到一点甜头，但甜头又不足以平复失调的人。

再举一个通俗点的例子：很多女同学遇到渣男，感情上被欺骗却依然不愿离开，不断想到他的一点点好——“他给我买包、他以前为我做早饭，他肯定爱我”这样的理由来改变自己的认知，继续留在渣男的身边。

华人川粉与认知失调

认知失调理论曾经被运用在现代民权运动里。

当时反对混种族同校的人认为，要改变人们的行为——黑白同校，必须先改变黑人在白人心中固有的暴力印象。而认知失调理论却认为，只要为人们带去一些认知上的冲突：比如原来“黑人野蛮粗鲁”的认知很难改变，但在同校后第二种认知“黑人是我友善的同班同学”出现了，两种认知同时出现，人们自然会为了试图平复失调，而改变认知。

事实证明，这个理论是正确的，黑白同校的白人学生成绩不但不会下降，甚至还会有所提高，而且他们的共感力偏高，偏见值却偏低[7]。而种族主义者一开始认为“黑白同校会引起种族冲突”并没有发生。这个理论还被广泛应用在广告和政治宣传中。

那么认知失调跟川粉有什么关系呢？

很简单，因为川粉正经历着巨大的认知失调。

首先因为川普有种族主义倾向，然而华人川粉自己在美国又是少数族裔，这种对立本身就是严重的失调，而且很难被改变。至今为止，许多人都用强调自己的教育程度和社会阶级来掩盖这种冲突，一些耳熟能详的包括：

“川普要反对的只是非法移民，我们都是合法良民”

“我们都好好交税了，当然可以享受政府福利”

“川普反对的只是穆斯林，跟我们华人没关系”

然而现在川普上台三周，一系列的行动不断地破坏他们建立好的的认知，先是七国合法签证也暂时不许入境了，后来国人免面签虽然没被取消但过期时间被从24个月改成12月，社会上又爆出有人在墙上涂"chinks"[8]，有人光天化日下丢出歧视华人的恶劣语言，最近还传出移民的社会福利将被限制[9]，以及川普政府建议审查中国公民的社交账户[10]——这一切都造成了华人川粉内心深处的恐慌，以及巨大的认知失调，如果他们要解决这个失调，但又不愿意承认自己有错，只能不断地制造新的认知去解释过去的失调。

这时就能看到各大公众号自媒体勇敢地站了出来，帮各位川粉提供各种失调问题的言论，比如：

“七国难民都是奥巴马给川普埋下的炸弹”

“是非法移民侵占了合法移民的福利”

“穆斯林是恐怖分子的宗教，华人是躺枪的种族，所以反穆和100年前的排华法案不一样”

回到那四个分类，我们可以发现其实粉川和撸袖川的失调是互补关系，川普只要亲中就能缓解粉川的失调，只要跟台湾打电话又会使撸袖川愉悦。只可惜川普的立场比天上的月亮还多变，所以这两种川粉的情绪也就随着他对中国的政策或阴或晴。而这也是为什么许多粉川因为受不了这种被背叛的感觉，选择不理睬，从而解决了此次的认知失调危机。

A川的认知失调比较容易解决，只要把Affirmative Action政策的所有问题都推给民主党，就能免川普所有的罪。而当别人举出反例或科普，他们的选择通常是无视，最后只要自己的孩子能上好学校，则一切都好说，这也是目前还活跃在各大论坛微信群中的川粉主力军。

而精美川则是心态最复杂的，因为他们完全站在了美国人的角度认为底层白人的美国核心价值观被白左污染了，认为他们的工作被移民“抢走”了而非产业结构转变和自动化，认为政治正确抹杀了美国的骨气。

但实际上，精美川究竟是不是受害者呢？我们可以看到，北美华人川粉大多是中产阶级，有好工作，住好学区，开好车，去好超市买菜，有医保，有退休金，有存款，孩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们与真正底层人民的状态相差甚远。然而在他们不断扩大自己的苦难来加深自己支持川普的理由时，他们的认知失调也越来越严重，因为这些华人中的不少正是拿着H1b排期绿卡的外国雇员，在国会各种拿H1b开刀法案乱飞时，恐怕早晚也会也意识到自己也是那些在抢走美国人工作的移民，也是那些享受着美国政治正确好处的少数族裔，到底该怎样一边帮他们叫屈又一边继续抢走人家的工作呢？我们陷入了沉思…

这时回到刚才介绍的认知失调理论：反弹最严重的，恰恰尝到些甜头，但甜头又不够弥补失调的人们，即夹在中间的人群。而华人川粉真是这不上不下的人群，他们不是白人却是中产，他们是少数族裔却又不是穷人，他们正是占了某些便宜（政治正确）又无法享受另一些福利（穷人退税、福利）的人！

所以华人川粉的应对方式正如同那些拿了一元钱的人们：最大程度的放大川普的好来补足他们的失调。因为只要川普够好，他们的选择就是正确的，就无需再向外界继续解释自己的行为。在选举里支持罗斯福或者丘吉尔的人会有多少需要四处向人说明自己的选择？因为这些人的成就足以让所有反对他们的人闭嘴。而川粉此时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能靠自身才华让众人闭嘴的川普！大选前后能看到各种称赞美川普天降伟人的文章层出不穷就是这个原因。

而对川普称赞的越激烈，只能说明认知失调越严重，因为许多川粉的内心深处同样意识到自己的选择出了差错，非常不安，而为了补全这个巨大的落差，只得不断造出新的说辞来自我安慰。这就好比当你的手被毒针划伤，你选择不挤出毒液，反而粗粗包扎期望它会自行治愈，而当伤口越扩越大开始化脓，你仍然选择继续包裹，直到某一天，当你的整条手臂不能再动，只得把它砍掉时，你才意识到如果一开始就好好处理伤口，问题本不会那么严重。

所以最后，我们奉劝至今仍然深深爱戴着川普、或不断阅读挺川文来为自己支持川普寻找理由的人们：请及时止损。我们并无意否认川粉的一些主张，特别是关于保住中产工作，振兴美国基建这样利国利民的政策。这样的主张与包容，善良，自由，民主的美国核心价值观并不冲突。真正冲突的是那些带着种族主义，歧视妇女，压迫穷人，排除异己的话语。你们要做并且能做到的，正是把自己合理的主张与这些无理的谣言区分开，并在适当时机站出来谴责他们。别忘了，正是这些哗众取宠的谣言使你们真正的想法无法被更清楚地听到，并令本来可以互相理解的人们不断分裂。

面对谣言，大家都应该摒弃立场，大喊一声：不约！